自从宋观南和季骁明在御书房里面那一场争执之后，季骁明好像变了些。
他总是会不顾形象地趴在陇右的沙盘上，一下又一下地划着陇右的局势。
而他也很少见宋观南了，就像宋观南当时对他说的那样，他开始注意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这样的专心，宋观南倒也是乐得清闲。
宋观南还专门抽时间去了桃庐书院和国子监的诗会，躲在人群里面，静静地看着那些学子因为作诗而紧紧皱起的眉头。
除夕夜的宫宴前，季骁明才终于召见了宋观南。
这是自打上次宋观南用那样直白的言语激他之后，这位年轻帝王第一次召见了本朝的帝师。
因为是宫宴，宋观南穿上了帝师的朝服，朝着季骁明走来的时候，格外的庄重。
季骁明定定的看着宋观南朝着自己走来，忽然间意识到了今天的宋观南为什么看上去格外的不一样。
尽管季骁明已经能够坦然地接受自己对于宋观南的态度，可在见到宋观南的一瞬间，那一身帝师的朝服，已经表明了二人身份的关系。
“难怪帝师那天清早来见朕，穿的是一身布衣，朕当时还奇怪，帝师怎么如此不在意衣着，现在看来，帝师若是穿上这一身袍服，反倒像是符号。”
“符号？”
宋观南笑着重复了一遍季骁明的说法。
季骁明点了点头。
宋观南低头，扫了一眼自己帝师袍服上面的纹饰，轻笑着摇摇头：“这一身衣服，的确不适合和陛下推心置腹。”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但附和了季骁明的话，也回答了自己那天穿一身布衣的目的。
“帝师果然好算计。”
季骁明再一次说起这句话。
只是和以往不同，曾经季骁明说起这话，是为了讽刺宋观南机关算计、
而这一次不一样，季骁明很清楚宋观南的本事，也知道那天两人之间的谈话完全是在宋观南的掌控下进行的。
她就像是天下最高强的巫师，缓缓地对他施以法术，让他自己走回该走的路。
“托帝师的福，朕打算过完年御驾亲征，去把陇右那帮蛮族打老实了。”
说这话的时候，季骁明是笑着的，仿佛已经提前窥视到了自己的凯旋。
宋观南怔了一下：“御驾亲征？”
她千算万算，还是没有想到这四个字来得这样快。
季骁明看着宋观南的脸上没有意外，自嘲似的笑了笑：“看吧，连朕御驾亲征这样的大事，帝师都已经算到了。”
他似乎有些认命。
所有他以为能够让自己走出宋观南预设道路的方式，最后都还在宋观南的掌控之中。
只是这一次，季骁明并不打算挣脱这所谓的束缚。
宋观南盯着季骁明：“陛下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吗？”
季骁明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笃定地点头：“朕很清楚地知道朕自己在说什么。”
似乎是为了印证一样，季骁明冲着宋观南身后的博古架扬了扬下巴。
宋观南顺着季骁明的视线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博古架，博古架的空格子上面，放着一卷圣旨。
这倒是让宋观南想到了先帝季昇。
她顿了一下，从博古架里面抽出来了这一卷圣旨，在季骁明默许的视线下，慢慢地打开来。
在看到圣旨上面写了什么之后，宋观南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瞪大了几分。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面的圣旨，似乎是在确认这圣旨的真实性，又抬头看向了一脸淡定的季骁明。
季骁明看着宋观南，颇为感慨：“朕还是第一次，见到帝师这样吃惊的模样，不得不说，心里面很是畅快。”
现在的他，反倒是洒脱起来，对宋观南说话也不再那样的执拗。
“御驾亲征，远离长安，陛下就不怕我宋观南把这朝纲搅乱？”
“不怕，有什么好怕的？”
季骁明冲着宋观南笑了笑，随后走到了宋观南的面前：“帝师不会允许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的。”
宋观南眯起眼睛：“陛下又何尝不是在算计我？”
那圣旨上面写得很是清楚，他季骁明御驾亲征，朝堂上面的事情，由她宋观南和宁仲询一起商议。
季骁明眯起眼睛笑了笑，颇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狐狸：“朕三岁习武，就是因为外祖父对母后说，要让朕带着宁家军镇守燕齐，后来父皇做了皇帝，这守一国和守一府还是不一样，既然帝师说要让朕为自己而活，那这件事情麻烦帝师解决了。”
“这是陛下的至亲，我如何敢？”
宋观南很清楚季骁明是想要用自己的手除去宁将军，换句话来说，是让宁家的大军，直接听命于皇家。
她很清楚这件事情的分量，也很清楚事成之后的风险。
一石二鸟这样的伎俩，她不是没有用过。
看着宋观南警惕的模样，季骁明显然心情很好，可他却没有说出任何安抚宋观南的话。
季骁明只是对着宋观南摆摆手：“这圣旨就放在这里，做与不做，全看帝师自己。”
他微微一笑，倒是像极了甩手掌柜。
宋观南啧了一声，面上露出了些许的为难。
她不是不愿意做，而是一时间觉得这件事情来得太莫名其妙，让她有些看不清季骁明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季骁明似乎是看出了宋观南的动摇，对她说道：“朕还记得帝师曾经说过，王侯将相和百姓一样，都有生老病死，朕倒是觉得，帝师说得很对。”
在这件事情上，季骁明反倒是没有季昇那样的迂腐。
季昇是个自傲的人，当宋观南说出这些强调公平的话时，脸色便会阴沉下来，似乎是在让宋观南闭上嘴。
季骁明不一样，他就这样盯着宋观南看，眼神格外的赤诚。
宋观南明白，这离不开他做三皇子的经历。
他并不是当时明面上的太子，自然也就看着别人对季临渊阿谀奉承，心里面也坦然许多。
宋观南沉默了片刻，才承诺似的点了点头：“既然陛下都能够这样大义灭亲，臣又怎么可能有二言呢？”
她的视线落在季骁明的身上，似乎是在确认季骁明此时此刻的状态。
季骁明大大方方地迎上宋观南视线，对着她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便多谢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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