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佑落子之后盯着棋盘看了好一会，才思忖再三开了口。
“比起宁将军，师父的处境更像是前朝右相。
这不是空口无凭，其根本在于，右相和师父，从一开始，就是纯粹地为了权力而出发，顾不上荫蔽家人，也顾不上善待自己。”
宋观南懒散地点点头：“继续说。”
季承佑点了点头：“而且……皇兄利用师父来和外戚抗争，本质上和父皇利用右相坐稳皇位是一样的，即使没有师父，父皇也不会留右相多久，只是师父的出现时机刚刚好，父皇才会顺水推舟，让师父来做那个明面上的坏人。”
说到这里，季承佑叹了一口气：“师父，在皇权之下，无论是谁，身份是什么，都和一只蝼蚁没有什么分别。”
等季承佑抬起头看向宋观南的时候，宋观南脸上的笑容格外的和善：“你说的没错，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却是和他有相似之处，但也仅限于和皇帝的关系。”
季承佑点点头，低头盯着面前局势复杂的棋盘。
他看着棋盘，宋观南看着他：“你还记得，你说过自己要做皇帝吗？”
她忽然间这样问他，倒是让季承佑有些一时间摸不清楚宋观南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和用意。
可他也清楚，在宋观南面前，最好还是果断地承认下来。
于是季承佑点了点头：“以前是这样想的，但是时间越长，越是觉得自己不能做一个好君主，尤其是……从中书省出来后。”
说到这里，季承佑的脸上浮现出了挫败之色。
宋观南忽然间轻笑了一声。
“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
她柔声说道。
季承佑抬起头，正好对上宋观南颇为温柔的目光。
季承佑结结巴巴，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
“能看到自己的不足，这是天大的好事，不是吗？”
宋观南一边说，一边轻轻在棋盘上面落下了自己的黑棋。
这一棋很是凌厉，眼看大片的白子即将被黑棋包围失去气口。
季承佑顾不上回味宋观南刚刚的夸赞，只能一边点头，一边快速思索着自己的白子怎么才能在宋观南黑棋的围攻下能够活。
宋观南看着他纠结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惬意。
她叹了一口气：“死局了。”
季承佑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为自己儿子寻找着一线生机。
过了好一阵，季承佑终于低下头来，悻悻地摇了摇头：“师父果然是师父。”
宋观南哼小医生：“是你心绪不稳，明明说着的是我的事情，可纠结的人是你。”
季承佑怔住了，半晌后才顿顿地点了点头。
宋观南看着他发呆的模样，啧了一声：“这次出门，也是想要带你去看看这天下究竟是一番什么模样，就是你这身体……”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季承佑笑了笑：“师父不用担心，我这身体自己心里面有数。”
随后，季承佑慢慢的落下了自己手里面犹豫已久的棋子。
宋观南没有想到季承佑还会继续和自己对弈，忍不住挑了一下眉梢，自己也落下一子。
季承佑没有和宋观南说话的意思，只是全力以赴地和宋观南下棋。
宋观南执棋的手落在棋盘上，平静而沉着。
“既然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自然也明白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带你出来，不仅仅是为了去四处走走看看……”
“师父不想对宁将军下手，对吗。”
虽然是表示疑问的词语，可季承佑的语气却格外笃定。
宋观南垂眸：“等等，再等等，师父不会食言。”
季承佑明白这是宋观南在对自己没有立刻答话，只是棋子继续落在棋盘上。
车厢里面又是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面的声音。
待宋观南在白子旁边落下一子之后，季承佑叹了一口气：“是我输了，师父就是师父。”
宋观南轻轻摇了摇头：“一步错，需要几十手才能稍微拉回来，可还是改变不了要落败的下场。”
季承佑把棋盘上面的棋子收了起来，定定地看向宋观南：“那师父呢？师父这一辈子就没有一步错步步错的时候吗？”
宋观南不假思索地摇头：“没有。”
季承佑收棋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想到宋观南会回答得这样果断。
宋观南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顿了一下解释道：“我从来不做我认为不对的事情。”
“师父说过，圣人也不是全知全能，也会犯错，怎么师父……”
后面的话季承佑并没有说出夸，可是宋观南很明白季承佑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我怎么可能没做过错事？只不过我不觉得它错，那就是没有错，一步错，如果心里面始终和自己过意不去，那就会导致步步错。”
季承佑怔了一下，虽然点了点头，可宋观南还是能够看出他并没有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
直到下午天快黑的时候到了驿站，宋观南从后面运货的车里面拿出来了一根木材，又让那些工匠把木材锯成一个一个的小木块，找到了季承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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